菊为谁开

[size=4] 阳台上的菊花开得绚烂夺目，我又一次想起了菊。 菊出生在六十年代初的一个九月，正值菊花怒放的季节，母亲给她取名——菊，就是希望她将来像这秋风中兀自开放的菊花一样坚强、美丽。 果然清水出芙蓉，即使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里，菊仍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加之聪慧的头脑，常常赢得大人们的赞许和喜爱。使我幼小的心灵常常感到无形的压力，甚至暗生一丝嫉妒和自卑。 我和菊从小一起长大，认辈份，她是我的姑姑，认年龄，她却比我小月份，我们两家又是隔壁邻居，小时候，我们一起打猪草或上山打柴火，总是出入成双，俨然一对孪生姐妹。 菊的父母共养育了五个孩子，菊是老二，到了上学的年龄，哥哥已上学了，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菊想上学很有难度。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父母勉强让她去学校报了名。很快，菊在学习上就显示出她的聪明与智慧，成绩比哥哥好多了。菊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家里穷得一贫如洗，拿什么让她继续上学呢？何况是个女孩子。父亲担心继续让她读下去就更没有理由让她终断学业，不如让她趁早断了上学的的念头。菊勉强读完了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 菊带着十二分的遗憾背起她那自制的书包离开了学校，回到了父亲的田间地头。从此，菊成了地地道道的、彻彻底底的庄稼女孩。 而此时的我比她幸运多了，虽然条件艰苦，总算还能坚持断断续续地上学（那时的小学，学生因农活三、五天甚至更长时间不上学老师一般不追问），并勉强继续着初中的学业，直到考取卫校。 菊辍学后，渐渐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因为哥哥有严重的智力缺陷，几乎没有劳动能力，菊的担子就更重了。 每次我放假回家,菊总是第一个走进我视线的人。仍然快人快语，仍然一脸阳光，向我问这问那，问着外面的新鲜事儿。听着我那些本不是新鲜事的“新鲜事”，她总是瞪大眼睛，一付好奇的样子。 菊十八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个做篾匠的手艺人，小伙子长得还算帅气，人也聪明，很快就赢得了菊父亲的好感，他认为菊能嫁一个手艺人是最大的幸福。在父亲的安排下，菊十九岁那年就做了新娘。 菊的婆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菊嫁过去时，婆家和娘家一样，家徒四壁，菊并没能像王子与公主那样“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菊出嫁的第二年，我也参加工作了，从此，我们很少见面。一次，菊的母亲见到我，用很无奈的的口吻对我说：“菊哪有你幸运呀，她如果出身在一个条件稍好的人家，读了书，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受苦啊！”看到菊母亲那愧疚无助的眼神，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从我母亲那里得知，菊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婆婆瘫痪在床多年，丈夫的手艺在农村很快就没有了市场，并且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几乎失去劳动能力。菊靠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种一家五口人的田地，照顾两个儿子上学，侍候病重的丈夫和婆婆…… 因超负荷的劳动，菊也落下了一身病。去年初，菊因感身体不适第一次找我，见面的一刹那，我们都互不敢相认，二十多年的风雨把我们打磨得面目全非。站在我面前的菊，面容憔悴，头发花白，形体消瘦，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她和我儿时形影相随的那个美少女联系起来。一时，我们的话题不知从哪里开始，我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她还是那样快人快语，恨不得一股脑儿把她这二十多年的生活都摆在我面前。菊说，婆婆瘫痪近十年，直到两年前去世，全靠她一个人照顾。同时把两个儿子一手扯大，丈夫长年治病，家里的里里外外几乎靠她一个人料理。现在，家里的条件逐渐改善了一些，大儿子成家立业，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眼下还得努力挣钱，帮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儿子在省城立足……儿子是她的的希望，是她的一切。说到儿子，她略带几份自豪和喜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宛若一朵盛开的菊花。从她的笑容里，我依稀看到了少女时代的菊，该是怎样一个阳光、可爱的女子啊。 这就是一个农村妇女简单而又无法摆脱的人生轨迹啊，在父辈选择的道路上艰难而执著地走着，守候着一生的劳碌与无奈。 忽的一下，我心里最柔软的弦被触动了，我久久凝视她，就是这个羸弱、矮小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老的女人，这个和我有着同样出生，却是不同命运的同龄人，用一付疲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多灾多难的家，竭尽全力地演绎着她人生中的各个角色，女儿、媳妇、妻子和母亲……哪一个角色对她都是那么艰难。我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陪她到医院看病、检查。面对她，我的给予与帮助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可除了这些，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虽是短暂的接触，她却给了我极大的震撼。过去，我总是在心底抱怨父母没有远见，不让我读高中上大学；工作了，又觉得自己付出的多，得到的少，抱怨社会不公平。想想菊，我的一切抱怨都烟消云散，感恩之心由然而生。 后来，我接到了她从省城打来的电话，知道她的检查结果很不乐观。怀着一种凄凉而复杂的心情安慰着她，我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说如果是不治之症，就不想再治疗了，免得让孩子们雪上加霜。我分明感到了她的无助与无奈，她的下一个理想和期待还没有放飞就像一只天空的鸟儿猝然受伤，只能折翅栖落在此。我更惊异于菊在如此困顿的生存状态下尚存如此的豁达与仁爱，其慈爱之情依然溢于言表。再后来，就听说了她去世的噩耗。那一刻，我的眼前一片茫然，心竟猛烈地收缩着，我分明感到了心痛，为我童年的朋友，命运多舛又中年早逝的菊。时至今日，她的声音还常常撞醒我的梦。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菊花的品格不是菊的品格么！秋风中的菊花摇曳着她的美丽和坚强，然而，天堂里的菊呢，能抵御得了秋风的侵袭么？在这寒冷的秋风中仍然坚强美丽吗？不然,菊花又是为谁而开呢？[/size]
菊香苦 天堂里的菊依然坚强美丽
那个时代典型的农村女性形象的素写.
好忧伤的故事，菊残而淡香，令人怜而难舍。
这就是一个农村妇女简单而又无法摆脱的人生轨迹啊，在父辈选择的道路上艰难而执著地走着，守候着一生的劳碌与无奈。
一个感人的故事。今天才读，问候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