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小幸福

小护士，小幸福

口腔眼耳鼻喉科  蔡觅

那年我分管的床位上来了个“犟”老头。刚入院就有点“难说话”，脾气硬，我好说歹说左哄又劝的才肯住下来并不再抱怨医院里这个不好那个不便的。第一天给他输液，瞥了我几眼说，你这孩子看起来没多大年纪嘛，会不会打针？ 那会儿我心气高，就不吭声，给他挂上水就昂着头走出去了。听到他在背后说了句，咦，这小孩打针还好，不痛嘛。其实我心里乐坏了。第二天准备去输液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走廊喊，“那小土地蹦儿哪去了，怎么还不来给我吊水！”我正纳闷，谁是土地蹦儿？因为身高不高，也敏感的想了一下，不会就是我吧？循声望去，犟老头！当时那个瀑布汗啊……没法子应了一声，“您是叫我吗？我是您责任护士，一会就来！”  “快来，等了好半天了，快点啊！” 我的犟劲也上来了，端着盘子进病房给他输液前又强调了一次，“您以后叫我名字啊，就在墙上哪！”这回老头没出声，乖乖输上液也没给我什么评价，不过从他的表情还是看得出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在满怀希望等待他老人家改口的第三天，我进了病房，没叫我，也行吧，没称呼总比土地蹦儿好啊。输完液正准备出去，吭声了，“小孩，你有没有一米二啊？”我当时就晕了，一米二？这是什么概念？以尺做单位习惯了的老人家换算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但为这个争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跟他强调我可是准一米六的个头？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啊……解释我不止一米二？好像又很幼稚啊……没辙了，准备迅速撤离，最好换个床位管管啊，逃离这个不止犟还很怪的老头！

恐怖的是，他还叫我别走，接着说：“我告诉你啊小孩，你是土行孙，能遁地的！你知道遁地不？遁地是大本事！你应该就是土行孙。”我回头，极其尴尬地挤出微笑回了句，谢谢啊！头也不回的马上回护士站了，谁知道留下来他能说点什么，土行孙，还妖怪呢！回去就气呼呼的和小姐妹们说，她们笑得差点岔气，表达了一致观点就是，我们觉得也是啊！本来是倾诉一下，结果又气一场。

难熬的过了几天，老头终于要出院了，我倍感神清气爽啊，因为后来的那几天，他一直叫我土行孙，该死的土地蹦儿倒是消失了，神奇的土行孙他却叫得挺乐呵。我可不乐。那可是我的硬伤啊。这要走了，土行孙也该消失了。老头家人来接他，我站护士站出口送他们。老头突然跟我说，土行孙，你可不要小看你自己，你是能遁地的。遁地和通天可都是大本事，你要记得啊！你是个好孩子！

说罢就走了，跟偶遇的道士似的，玄乎得很，我估摸着也就是碰巧那几天输液技术让他挺满意的，又没跟他顶嘴，就说了这些吧。

过了一个月的中午我上早班，中午在科室，那老头居然又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也认得我，手里拿个香橙，很开心递给我说，我就是来找你的，这个给你拿着玩！我说爷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中午在这啊？他居然说，我不知道啊，我就今天上县里来看孙子，就想来看看你，我说土行孙有本事吧，你一定知道我要来，就正好上班吧！我当时就笑了，还没等我说谢谢，老头就说要走，说给个香橙给我会有好运气。

事隔大概两年多了，我再没见过这个老人。说真的，我挺想他的！你要问我为什么，不是因为他玄乎说我能遁地，也不是因为他给了我多大成就感，只因为那句，上来看孙子就也来看看我。

有时候我在想，其实我做了什么，我做的是我该做的事，甚至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周到很温和的护士，却总有形形色色我当时觉得很奇怪的病人住院过程中或出院时对我有不一样的评价和信任。在医院，不能说我看惯了生死和人情冷暖，以我的资历和经验还完全不可能，面对生死离别，面对一些矛盾，我还是有过很多冲动或不良的情绪。或难过，或气愤，或不理解。然后我总想起这件事，想起刚上班时内科一个糖尿病足的病人仅仅因为我给他买过一双拖鞋一直谢谢我到出院，想起现在科室一个病人仅仅因为我没吃完饭就给他先铺床后来每次他吃饭都问我吃不吃……很多很多……有时候觉得，很少很少的付出，甚至是职责之内的劳动，换来的真的少吗？又买得到吗？能用这个现实社会的成功定义去论断吗？

也许现在服务行业做起来真的不易，因为每个人的需要和要求在提高，有时候觉得身心疲惫还不受理解，更别谈尊重和敬佩。可是那些小小的温暖幸福却也告诉我，其实很多病人需要的真的不多，当他开始信任你，你就有足够的机会让他原谅你的不足，欣赏你每一点小进步-----无论值不值得被称赞的。

在医院工作的几年，我成长了很多，很多人说我聪明，也很多人说我个性太强烈。这中间让我长大和情商渐渐丰满的有这些看来离奇搞笑的故事，有这些故事的主体----那些不同面孔的患者，有接纳和宽容我的大集体，也有一直鼓励我、教育我的领导和亲友。得到的和失去的，都在我心里，不惯于喊大口号要如何救死扶伤，也不想说太多煽情悲催的故事，有些幸福真的看似不起眼却弥足珍贵，我都悉心珍藏。

看过一个视频，播的是一个男的每天做点小事帮别人，他的生活依然继续，伴随他的仍然是贫穷和孑然一身，可他每天都很快乐。他送水果的老太拥抱他，他喂食的小狗对他摇尾巴，他帮忙推车的小贩给他留点食物……我想说，和他一样，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未想过回报给自己什么，但当这些“回报”光临的时候，幸福已经在敲门，我们只用打开门，紧紧拥抱这幸福，别人懂与不懂不是很重要，自己却久久温暖。

我能遁地的。

因为能温暖别人的人，就是大本事。我会用这本事，温暖更多的人，也温暖自己。